K.550

前言的前言

说好的全文发布啦，精修+番外=2.8w，比原来的版本多了6K字OWO

前言

本文中心私设为邱非是叶修后援团的团长。

次要私设为……时间线。由于本文是今年二月开坑（……），一直拖到全职完结数个月之后才完结（……你好意思说），然而时间线的私设贯穿着整个文的剧情，改了就要翻盘，作者很懒所以就这么写完了。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

那么，Action！

 

 

 

 

 

 

 

1

将及深夜，邱非关掉最后一场比赛的视频，有些疲惫地靠在电脑椅上，用冰冷的手背盖住了一只眼，另一只眼半睁着看向天花板，他关掉了顶灯，视网膜中被荧幕烙出一块黑暗，在视野里如影随形。这其实对眼睛不好他知道，不过偶尔就一次吧。

太嫩了……无论是身为队长的自己还是这支队伍，尚未完全磨合，每个人都急火火的，能力不足，或者被压着无法展开，从个人到团体都不足以站上意味着真正厮杀的舞台。他们在这一场对上的虚空，在经历上一个赛季的失败之后气势汹汹地重新踏血而来，擂台赛他靠个人能力拔得头筹，团队赛却被打成一盘沙，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双鬼拍阵直接扣到了脑门上，以他们作为跳板跻身季后赛。

这是新嘉世的第一个夏天，大家都很努力，但也到此为止了。

邱非的脚点了点地，带动椅子转起来，思绪有些恍惚，十年前那个嘉世也这么年轻，却以胜利之师的姿态骄傲地站在灯光下，呃，除了一个人。

叶秋……不是，叶修前辈那年18岁。

和他一点也不一样。

不过十八岁的前辈，在荣耀弹出、确认自己进入季后赛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您有一条新消息——”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思考中的邱非从椅子上弹起来，飞也似的抓过桌面上两个手机的其中一个按掉了铃声，这是荣耀十周年推出的全明星铃声福利，叶修录得懒洋洋的，让人听了就犯困，但邱非还是和其他叶粉一样手贱了，他用在一个不常用的手机上。

出于公家与私人的需要，邱非随身带着两个手机，一个是新广告送的国产手机，一个是水果，他对手机没什么需求，然而用老手机处理一些公事比较慢，几年前他就咬牙换了个4，虽然不常用，但紧急情况发生的时候有足够的运转速度立刻处理。

至于紧急情况，却并不是关于战队的。

好比这一刻，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条来自于“月中眠”的短信：

“团长！叶神发微博了，有隐退倾向！！群里人都暴动了你快来看看！！！”

邱非愣了半刻，随即登录微博飞快地打开叶修的主页。

 

叶修V：是时候了。(两分钟前)

 

转发转眼已经破千，还在蹭蹭地往上涨，无论是粉还是黑，所有人都在跳脚。

邱非迟疑了一会，第十一赛季叶修出场锐减，已经明显地透露出了这个倾向，此刻兴欣艰难地踩上了季后赛的尾巴，谁都看得出来没了叶修他们的状态有点危险，这赛季冲击冠军不太现实，叶修退役大概就是兴欣输掉的时候——叶修总归是要走的，但真正没有了叶修的兴欣会变得怎样？

脑中闪过这些问题时，他手下并没有停，转手切了一个很久没有上过的账号转发了这条微博。

叶修国际粉丝后援团主页V：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支持你。

然后他拉开缩在一边的QQ，盯着好友列表里的“叶修前辈”良久，最终没有点开。

邱非登录另一个QQ，打开右下角不断跳动的“叶修无脑后援一号团”和“叶神牌防暴部队（管理群）”图标……等等，他们什么时候换了群名？怎么这么能玩。

季后赛期间他忙得团团转，完全没时间打理这个号上的消息，此刻一登录，各种各样的人顿时纷纷弹窗，左一个团长右一个团长，很多年前他开始用这个名头还只是个中二少年，群里的介绍一度是【拒绝=我们只需要外星人，超能力者，未来人和异世界人】。

啊对，他是团长。

十年前叶修带领嘉世打出斗神的第一声咆哮，他还不会摸键盘呢，站在表哥身后好奇地伸脑袋看表哥屏幕上放的比赛视频，一叶之秋结果掉对手之后长矛一甩画面定格荣耀二字弹出，这时他手里的雪糕已经掉到了脚面上。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无法忘记你的容颜。

早期大家都是散粉，各种矜持各种潜伏，加上电竞选手不同于明星一类，主场比赛自然爆满，客场比赛爱去去不去滚，没人会闲得蛋疼接个职选的机，在联盟还不够红的时候，电竞选手和普通人是没什么两样的，更不用说有个家伙从来就不露脸，埋人堆里谁也找不着，别提粉丝活动，那什么玩意儿叶秋粉从没认识过，粉丝根本就见不到他，没脸没照没联系没消息，自然也没个粉丝要挑头自找无聊。

所以当邱非真正接触了荣耀并且为之沉迷时，嘉世已经拿到了第三个冠军，他惊讶地发现叶秋粉这个庞大而隐晦的群体竟然还没有一个明面上的官方。

于是他注册了一个叫叶秋后援团的微博。

邱非一直是个心很小的人，他的世界很单纯，截至那天他记忆之中自己仅有的心大就是成立了这个主页，并且看着它逐渐壮大，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喊他这个小孩子叫团长，最终发展成了一个庞大的，他也感觉有点高高在上有点陌生有点上档次的东西。微博，十数个粉丝群，高层管理群，贴吧，论坛，都是这个团队一手负责。

他最初只不过是想做一个鼓动大家把内心的话说出来的角色。

而那句话是：

叶秋，我们支持你。

 

他作为主页发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一句。

直到如今，都是这个微博主页的置顶。

七年风风雨雨，唯有初衷从不改变。

 

2

那时候邱非还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心大到跑去报名嘉世训练营，他觉得自己玩荣耀就是个玩，没想过当职业什么的，虽然自己就在杭州隔壁随便就能跑去他也心动过那么一秒，但他很现实——首先妈妈就不会同意的，你说好好的全级前三十的孩子跑去打网游当职业这他妈不是在逗她吗，妈妈还指望你上个清华北大捞个博士什么的当当呢，你这孩子就是去出家也不带这么玩儿的啊。

然后他就真的这么干了，妈的他自己都没想到，心一大起来，你路过嘉世训练营，看见招生海报上一叶之秋的背影出了神，鬼使神差地就拿了张申请表填好交了上去。梦游似的。

回家他只能老实摊牌。不是玩儿他说，妈妈，我想有自己的梦想可以吗？

从小到大说干啥干啥，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里里外外无可挑剔的孩子，他这么说。你有什么辙。妈妈心软了，说就许这个暑假，先去试试。

再然后，就是主管给妈妈打电话请求让他留下的事情了。

对于邱非来说，上学，去训练营，未必是两码事，无非都是规矩做人，勤奋努力。职业打网游，听起来很好玩，但是事实上你面对任何一项机械运动都不会有好感，第一天觉得好新鲜，第三天就恨不得此生再不相见。不过邱非都不在乎这些，他是个单纯的人，他的路是笔直的，他想达成的那个山顶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和叶秋并肩而战”。

他想披上嘉世的队服成为那个人的矛或盾。仅此而已。

路很远，山很高，而他仅凭一双脚。

于是邱非只能扎扎实实地一步步提高，老实巴交地敲键盘子。训练营的生活就好像上学一样来来去去那么自然，直到——是的，直到那天他才发现原来，加入训练营，他就可以看见叶秋了。

那天太平静了，没有狂风骤雨，只有阳光灿烂，想想什么小说的开头都一样的，那一天十分平静，然而接下来的一切总会扭转主角的人生。

邱非不是主角，所以他只能在听到门口主管惊叫了一声“叶神”的时候，整个人撞邪一样僵住了身子，正要打出的一个操作中断，角色转眼被训练程序扫倒。

叶秋，那是叶秋。

他坐在第二排第一台电脑，从电脑的反光里隐约看见有个人站在了门口，身后传来淡淡的懒懒散散的一声“嗯”，他来不及分辨那人的身材和声音，那人就闲庭信步似的走了过来。

邱非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的耳朵同时嗡的一声。

“吓傻了？”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掠过他走开了，走去的方向又惹起好一通混乱。

他错过了一个机会！

邱非迅速回过神来，鼠标都捏紧了，立刻重开了一遍训练程序，说不紧张是假的，叶秋都略过他看别人去了，天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不过不要紧，他从来不是个会因为患得患失而影响状态的人，开始做训练还有点紧张，渐渐地他放开肩膀，把差点跳出喉咙的心脏压了回去，他又忘记有叶秋了，他的专注只允许他想着眼前的训练程序。

直到这一下子结束，他打出一个比平时还要稍好的成绩，背后有人拍了两下掌，他斜着抬着扭头去看，看见一张苍白的脸，年纪轻轻的，胡渣没刮干净，眼神极亮。

这就是叶秋。他恍惚地想。

而叶秋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打得不错。”

然后第二句话是：“有没有兴趣拜我为师？反正你也是学的我。”

邱非那一瞬间心脏简直从喉咙里飞了出去。

 

3

邱非摸摸自己的心口，有些怀念地笑了笑，当时他只听到了前一句，后一句长什么样儿还是叶修后来告诉他的，而且叶修是在嘲笑他傻成了一只鸵鸟时说的。

一个个按掉弹出来问他情况的窗口，他点开后援团的高层管理群，里面刷成了一锅煮得满了边的粥，他抬手，只飞出五个字顿时让这一切停了下来。

团长：我找人问问。

所有人肃静。

尽管他并不怎么出现，但是“团长”这个人的出现就意味着真相，他带来的消息永远是正确的。为什么？那是邱非啊，叶修来的时候随便问问还不简单。当然没人知道他是邱非，为求保险，他所有账号都是双份的，一个是“邱非”，一个是“团长”，连个人资料都是两份。

那么，既然这么说了，那再迟疑也不行了，他点开了叶修的聊天框，深吸一口气，打字。

然后对面叶修说，哟，这么巧，正要找你呢。

……估计是正好瞧着他这边输入中了。谁叫他删删减减呢。

“怎么了？”邱非打道。

叶修前辈：没，你先说你的

战斗格式：好

战斗格式：前辈在微博上说的话，是退役的意思吗？

邱非就是这么个性子，要么干脆不说，要么开炮就是直球。

叶修倒是很爽快：“差不多吧！就是这个反应比我预料中激烈了一点。”

战斗格式：可以对外说吗？

叶修前辈：随便啊，迟早的事。

邱非不言，先切了个窗口，打字——

团长：是真的。

然后在群里炸开锅之前的一瞬间把群关掉，QQ退出，接下来爱谁谁了吧，不是他关心的了。

战斗格式：前辈找我什么事？

叶修前辈：就是啊，老板娘念叨着我要退役了，非要最后搞个活动什么的。

叶修前辈：我说谁会搞这些有的没的啊，她就给我看一微博，什么国际粉丝后援团的，里头那内容看得哥都不好意思了。

叶修前辈：她说这个主页肯定愿意来做这个，哥没辙啊，只好答应了。

叶修前辈：看起来也就是搞个YY歌会一类的

叶修前辈：你要是闲就来听一听呗！

邱非一直没说话，他盯着屏幕，感觉很多很多年以前第一次看见“叶秋”那时候的心情又飙出来了。

该怎么说好。

是的，是的，你不知道我是谁。

但我清楚着你呢。

他突然微微地笑了起来，回答干净利落：

“好的，一定来。”

 

4

和叶修本人接上轨，或者说即将和本人接上轨，这其实是第一次。

对于任何一个做到了至少十万粉的后援团来说，这大概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建立初期，邱非还在亲自下海扩张宣传的时候，他还没有与嘉世沟通的能力；而当他开始在训练营奔波，渐渐地把位子转手于人，微博、职务、论坛等等，都让出去之后，和嘉世的联系也只有嘉世承认了这个后援团的官方性质，带上了V而已。

那年他16岁，每天规律的训练让他难以保证日常的更新和咨询，于是微博换成几个负责任的人轮流打理，他偶尔会趁着空闲上去看看，有时候就会闹出“官博大大上下两条画风完全不一样啊！”的笑话。

那是第七赛季，嘉世的成绩一轮一轮地跌落谷底，间或挣扎似的奋起让在自己房间里一个人看直播的小学员们忍不住大声叫好，刚反应过来吵着别人了正要捂嘴却听到隔壁传来了同样的声音，然而大多数时候的沉寂让所有人和他们一起沉寂。

嘉世对蓝雨打出3:7的那天晚上邱非没忍住一时冲动从宿舍二楼阳台翻了出去，站在楼下茫然了一会儿，发现他其实无处可去，房间里有电脑，自己也不抽烟不喝酒，饭堂有泡面储备，一颗焦虑的心脏渐渐恢复平静，他只好尴尬地又翻了回去。

他能怎样呢？再如何纠结，那都不是他能左右的东西。

在少年得得失失的心患中，时间草长莺飞地过去。

连续两个赛季成绩低迷，粉丝士气随之低迷，邱非开了小号进入嘉王朝，对那些沮丧的声音亦无可奈何，他只好想方设法地搞出活动，让鼓励和宣传随活动一遍一遍跑过首页，企图振奋起那些疲软的心。

现在的新嘉世队长偶尔会想起那一天，他正在和一群后援团的管理层琢磨着下一个活动的奖品设置，完善游戏环节，这时候右下角的腾讯新闻弹出来一条急讯，让正在热烈讨论的所有人瞬间成了哑巴。

“嘉世紧急发布叶秋退役消息，婉拒陪练职务去向未知。”

全世界都爆炸了。

每个人都手足无措地问对方：“怎么办？怎么办？官博怎么表态？怎么安抚人心？叶秋去哪里了？叶秋去哪了？我们队长去哪了？”

一片嘈杂中，邱非悄悄地退出了QQ。

他关掉了电脑，房间里死寂一片，他把头靠在椅背上，脚带动转椅旋转了30°，再也没有力气动了。

不善言辞的邱非很难表达那是什么感觉。那个晚上他什么也没想，只是想这样坐着，失焦地看着天花板，不做任何事，不说任何心。

少年所冀望的未来，突然间空白了一块。

 

5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很久，每天机械地上训练室，下来吃饭，回房间看点书，定时睡半个小时，又上训练室，下来吃饭，回房间看点书，无数次无数次地想，叶秋为什么要走？

叶秋为什么要走？

他从来没有看出过端倪。嘉世的成绩再如何如何，下来视察训练营的叶秋永远一脸风轻云淡，训练营的学员们有什么疑惑的，看见他的时候都会了无疑惑。叶秋外形不好，体型虚浮，面容邋遢，但他的眼睛永远明亮，你在那其中所能看到的绝不仅仅你自己。

说起来，其实叶秋给他的指导虽然比别人多一些，但其实也没有多出来多少，邱非是个努力的孩子，可怕的是他还有天赋，有天赋又努力，谁能忍心不多打点打点呢。然而之所以造成“叶秋最喜欢邱非这个徒弟”如此表象的缘故不是他的打点，而是他在训练之外的关心，叶秋并不淡漠，可对朋友和对熟人的态度到底是有着些微不同的。一群学员走过走廊，碰见叶秋，齐齐叫声队长好，叶秋说哎，一个个地经过，到邱非的时候叶秋说了句：

“小邱又长高了哈。”

不着痕迹的关怀。只是这么简单而已，但很多人都觉得，足够明显了。

叶秋是真心把这个徒弟当朋友的。朋友，后生，继承人。反正不是仅仅的徒弟。

只不过邱非确实不知道。

他对叶秋怀有的极端敬仰蒙住了他的眼，让他能看到叶秋在发光，却看不见叶秋正在试图把光交到他手上。

在邱非愣神的时候他真的错过了很多东西。

而正是这些东西，令他是相信而不是信任叶秋对嘉世的情感。

相信而不是信任——单方面的敬慕与双方面的理解，差别太大了。

正是那些可怕的差别，使他并不像叶修所想的那样理解“叶秋”。

叶秋离开嘉世，疑似加入兴欣重返联盟，起起落落真真假假的消息，指指点点嘻嘻笑笑的旁人，崩崩溃溃零零散散的自己。几个月来邱非觉得自己脑袋周围都是沙，两眼一抹黑。

怨恨？不解？质疑？难过？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叶秋是或者不是，爱或者不爱，好或者不好，他又怎么知道呢。

河是那么地宽。

邱非浑浑噩噩地过着那些日子，直到有一天一个主管把他们几个点了出去，交给他们账号卡和挑战兴欣的任务。

直到他听到那个声音。

试想一根火柴落入干旱了三个月的草原，短暂的寂静后，红光猛炸，热浪骤掀，把天都烤了下来。

他真的就在街对面，近得连地下的电缆都快要绞在了一起。

 

当天的任务完全结束之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一遍又一遍地回放那二十三分钟。

邱非几乎能再次想起来当年叶秋次次站在他身边认真地指出他的破绽加以指点时的情景，那每一个表情，烟灰落在了哪里，视线如何锋利，窗帘飘起又落下，记忆纤毫毕现。

他登录了久久没有登录过的微博。

 

叶修国际粉丝后援团主页V：我们都在等待。等待王者归来。

 

发完之后，邱非看着那句“叶秋，我们支持你”的置顶微博，看了很久很久。

终于摸了一把眼睛。

嗯，没哭，好着呢。

我们都在这里，支持着你。

 

6

微博发出去的第二天，邱非再上QQ的时候，留意到十五号群里多了好几十个新人，图标热烈闪烁。

打开来一看，这群人口径极其统一，纷纷呐喊着“我为叶神打过本！我为叶神出过力！”。

月中眠，田七，暮云深，浅生离，沉玉，夜未央……等等！这他妈不是霸图的吗！揪出了一个叛徒众人群魔乱舞，集体调戏霸图新人。

邱非笑了笑，前些日子群里静得像默哀一样，有时有人浮水，也只是说了几句感叹一下就沉下去了，昨天发了那条微博，对他们的影响似乎挺大的。

于是他也悄然出现了调戏夜未央的队伍里，一起刷起“新人进群发果照”。

眼尖的人又把团长给揪出来了，大家集体转火调戏团长，邱非有些招架不住，只好换话题，问月中眠他们是怎么回事。

不问不知道，一问才惊愕，叶秋是怎样在第十区出现的，怎样四处打工收集材料，怎样费尽心思升级武器，怎样一步一步地张罗到人，怎样建立起公会……又是怎样组建起新的战队。

几个和叶秋打过本的人活灵活现地描述着当时叶秋的技术、战术、能力……以及不要脸。

邱非不厌其烦地问着他们细节的问题，以至于月中眠奇怪地发问，团长你是不是暗恋叶神啊？

善解人意的田七赶紧把话刷了上去。说没事哈哈哈想了解了解叶神我们都懂。

只是问得真的太细了。

邱非愣了片刻。在他人的讲述中，那个叶秋，似乎有着一点点一点点无声的变化，更丰满，更嚣张，更鲜活，更强大，更……更不要脸。

他以前可从没想过不要脸。

邱非思考了一下，说：

也许是吧。

也许是吧，他也不知道。

如果渴望全面了解某人，连一个声音的重轻都要听清，连一个指甲的长短都不放过，如果那就是喜欢，那就是了吧？

那就是了吧。

邱非移开了群一会儿，点开好友列表，一直往下拉，直到一个灰暗的头像，备注是叶秋前辈。

那就是了吧。

他点开聊天框，盯了那个企鹅好一会儿，又关上了。

少年心性，从未有过般地开枝散叶了起来。

 

7

距离他第一次发觉自己对师父图谋不轨，也得有两年多三年了吧。

邱非笑了笑。

从第八赛季，到第十一赛季。好长好长的路啊。

提前迎接夏休期的新嘉世队长在敲下“一定来”的第二天，就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样子，日常训练后的晚上，洗过澡去买了盒冷饮，咬上吸管才坐下来打开电脑，敲着桌子等系统启动。

关于喜欢这件事呢，不是没有彷徨过，“喜欢”本身就足够微妙了，“喜欢叶修”那简直是天下之大微妙，世界上每天捧着心肝说“叶神我爱你”的女孩有很多，甚至男生也……呵，但是他的话，应该和他们都不一样吧。

爱与爱的不同。

他应该怎么样才能捉摸住这种奇妙的联系呢？

邱非托着柠檬茶的盒子，在电脑椅上转了一圈，眼仁里藏着些闪亮。

那些私底下偷偷百度同性恋词条的少年时候还历历在目，如今想起来仍令他发窘地笑，老大不小了一样幼稚，“喜欢”和“性别”，本就无甚干系。

爱的心，总是美好的。今日我们所追求的自由当中，除了“可以说二加二等于四”之外，还有“对所爱的人宣誓我爱你”的自由吧。

邱非自觉不似孙前辈那般酷炫狂霸拽，不过一句“我愿意”还是笃定说得出的。

 

喜欢就是喜欢。

七十亿人否定它，那也依然是喜欢。

 

邱非的心那么小，先塞一个叶修进去，再筑起新旧嘉世的高楼，已经要买三十格扩容包——这几年的历练下来兴许大了点，然而不幸的是，上次叶修在一个采访节目上出现，邱非看着电视上的人，明显觉出他胖了点。

真是我扩一尺你长一丈。

兴欣伙食挺好，他就放心了。

嘿嘿。

这些小心思，每天都在蹭蹭蹭地长着。新嘉世搬远了，邱非晚上走出阳台也只能挑个大概方向望一两眼，再有周日出门买东西时，十分刻意地路过兴欣，等等等等。

兴欣网吧的招牌换了，广告啊什么的都撤了，新的牌子名字还是一样，不过中间钉上了兴欣的队徽，阳光下红白的刀锋火焰熠熠生辉。

曾经嘉世的队徽在他心中也那么亮。

有时，他会看见乔一帆从上林苑出来，有时是包荣兴，有时是魏琛，他们干的事情一模一样，出小区门，直奔小士多，老板照旧，给钱，又回去。

他们买烟的分量都不大，邱非盯着看看，就颇放心地离去，看来新老板管得够严。

不过他从未看见叶修，这个人大概在兴欣众女眷的照顾下，越发滋润地家里蹲了。

也好。

他很想他。

却畏惧他。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目光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8

“滴滴！”

邱非慌忙回过神来，是团长那个QQ上有人在单敲他。

他点开一看，顿时：“……”

月中眠用“哎哟我操皇上来临幸了”的语气跟他报告说兴欣来人敲官博讨论活动了，他已经把团长Q号给了那个人。

“是谁？”邱非留意着QQ随口一问。

“陈果大姐头。”月中眠肃穆道。

邱非：“……”

还真是“哎哟我操皇上来临幸了”。邱非一秒肃穆，坚定不移地把心中那些情怀小火苗挨个儿掐灭。转头叮嘱了月中眠莫声张，小喇叭就闪了起来。

“逐烟霞”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同意。

对话框便自动弹出。

邱非抬手打字，刻意放缓手速。

团长：您好^_^

逐烟霞：您好！

团长：您是来讨论关于叶神退役活动那件事的吧？

逐烟霞：是的

团长：您具体有什么想法没有？

陈果那边浮起“正在输入”，过会消失了，又重新出现，再次消失……

邱非想了想，觉得这情形似曾相识，不由得膝盖一痛。

陈果终于说出话来。

逐烟霞：您认为YY活动如何？

邱非：……

YY的确是个好选择。叶修虽然粉丝群庞大几乎如同明星，退役纪念却不比生日会，只抽少数粉丝进行线下活动做团长的都不忍心，而以前辈那个个性，多半是不肯搞太浩大的活动的。

因为什么？因为懒啊。

而且多矫情啊！邱非眼前简直能浮现出叶修说着这话时理直气壮的表情。

YY，亲民，简易，省事省力省钱，还能挑战一下频道人数的上限呢！邱非敢赌这主意八成就是叶修提的。

团长：挺好的，很适合叶神。

陈果刚想说下去，邱非又道：其实您不用这样斟酌言辞……我们都知道您的性格。

逐烟霞：……

逐烟霞：你稍等下啊。

呃？

邱非没反应过来，另一个QQ就响了，是职业选手的那一个。

他一眼看过去，心里轻轻一跳。

是叶修。

叶修前辈：唉，挨打了，因为提出合理建议被老板娘殴打致伤能不能算工伤？

……

敢情刚才陈果是被你老人家嘲讽了。

邱非差点就要露馅笑出来，定了定神回复叶修：怎么了？

说完便切回陈果那儿，人已经回来了，正数落他们叶神。

逐烟霞：跟你们说，千万别盲目崇拜他，这人有时可讨厌了，居然敢嘲笑老板！

邱非抖着肩膀笑，手上中规中矩地装脑残粉。

团长：啊？！？！？！叶神刚刚在旁边吗？！？！！？[雪姨惊恐脸.jpg]

逐烟霞：……

陈果幽幽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

另一厢叶修说：小邱你说我不就提个建议呗，真是最毒妇人心[烟.jpg]

邱非：……

这话似乎不是这么用的吧，前辈。

战斗格式：是太直了点，前辈这样找不到女朋友的。

陈果那边又来消息。滴滴滴滴滴滴。

邱非一个头两个大，顾不上看自己打错字没，又去扮演脑残粉了。

逐烟霞：先定日期吧，周六肯定不行，看看周五或周日？

团长：周日也不太好，活动一般是晚上，寄宿的学生都不能来。

叶修：哥要什么女朋友，谈了又不送材料，和游戏在一起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逐烟霞：好，那就找个周五晚上吧！

邱非匆匆打一句“好的周五晚上”就转头翻日历去了，估摸着暑休期前，季后赛后的一个日子，敲定了几个日期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错窗了。

叶修前辈：？什么周五晚，约小女朋友啊？[水水捂嘴.jpg]

邱非的冷汗唰地下来了，手抖了又抖伸到键盘上，强作镇定地打道：没什么，和战队群错窗了，他们说要出去吃饭。

转头与陈果道：好的，7月Q日您看怎样？

希望前辈不在他老板娘旁边……邱非咬了咬嘴唇，心里有点儿发紧，响着上了发条的音乐盒倒拧的声音，咔咔咔咔咔。

叶修前辈：年轻人生活真是丰富啊

叶修前辈：对了，最近都没怎么见，来我们这儿玩玩？

邱非松了口气。他应该没发现。

战斗格式：兴欣还在季后赛，我暑休期再来打扰吧。

逐烟霞：好，就这天了，这个活动怎么搞我也不懂，流程你们商量吧？

团长：好的，策划交给我们，好了您来过目，我们再修改。

逐烟霞：那就麻烦你们啦！

团长：不麻烦！都值得！

 

和陈果这边嘻嘻哈哈敲定了初步计划，关掉对话框，邱非长长吁出一口气。

然后才看见叶修刚说的话。

叶修前辈：新嘉世，这赛季打得不错。

叶修前辈：怎么不说话啦？急什么，全是熊孩子，太嫩了，慢慢来。

邱非眼角一跳，原木的锤子撞中了心脏。

被震动到的器官，有些雀跃，有些迟疑，又有些欢喜地，加速鼓动起来。

被关怀的感觉，就和以前一模一样，而又面目全非。

战斗格式：刚刚有点事。不急，做过几次复盘了，正在加训，大家都很认真。

叶修前辈：那就好，经验的事着急不来。

叶修发来一个手指尖摸仓鼠头的动图表情。

叶修前辈：有你在，嘉世肯定倒不了。

邱非愣住了。

一股温暖的水从心的豁口涌出来，顺着血管渐渐充满了全身，浪潮般的温柔，丝丝渗透四肢百骸。

仿佛闭上眼就真的有一只手按上他的头顶，体温带着鼓励和支持的意味，朝他传递出经年不灭的信念。恍如昨天他还是十六岁，摸着训练营崭新的键盘，竟微微有些出神。

未来的路与那个自己那时所想的相差太远，身边的人却还是一样。不远，不近，就在前方，需要翻山，需要越岭，才能触及他的旗帜。

那么远，又那么明亮。

战斗格式：谢谢前辈。

邱非轻轻摩挲着鼠标，不知所措地想道，曾经执拗不驯的自己，又错过了多少次这样的真情？

明明就在眼前。

他一时都不知道往哪看了，眼睛有点热，便仰头吐出一口滚烫的气息，再低头，视线最终回到叶修说的那句话上面。

有你在，嘉世肯定倒不了。

邱非笑了笑，心道，必不辱命。

 

再和叶修说了晚安，已经快十点了，邱非伸展了一下，回想今晚兵荒马乱，很有些后怕与心虚。

一人分饰两角。他颇为自嘲地想，再这么玩下去，以后进军演艺圈就算了，进军精神病院倒是指日可待。

休息了片刻，他转而打开后援团的高层管理群。

团长：各位，静一静，低调点，龙脊背砸到头了。

 

9

兴欣季后赛首轮失利，止步八强。

赛后发布会上叶修宣布退役，兴欣队长由苏沐橙接替。

两个炸弹一起扔出来，电竞媒体都不知道先接哪个好，直接被掀成一锅粥，家家都是艾玛信息量好大的乱相。

叶修后援团管理层对此表示淡定，早就收到风了，我们家大神还是那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两袖台风，挥挥手留下一片狼藉。

但叶修粉不能淡定，即使他们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可谁让叶修——

几乎是发布会结束后五分钟内，叶修发出一条微博：

叶修V：大家辛苦了[doge]记得参加活动哦~

卧槽活动？什么活动？有关叶神的活动？

你造吗？你呢？你他妈也不知道？我靠，到底有谁知道！

叶修国际粉丝后援团主页V转发了这条微博：嘘！[doge]

后援团管理们集体DOGE脸转发，留下一大片蜂拥而来的追问，却统一潜伏做了群安静的美男子，誓不透露丁点消息，连大亲友都不告诉。

不知情的粉丝们都要疯了。

看着一波比一波高的浪头，分析比赛的，惋惜退役的，嚎叫活动的，流泪加油的，邱非心情有点复杂。

他心里其实很是感慨，掐指一算四年过去了，当初抱着与其并肩的梦想踏入嘉世训练营的那个孩子，最终已完全偏离了这个轨道。并肩是没有的，面对面倒是打了不少，纵沉静如邱非，此时也感到了一丝心塞。

那毕竟是十六岁的他，最大的愿望。

不过这个世界上努力了也没有实现的愿望实在太多了。何况他已经有了全新的人生，又为什么还去琢磨呢？二十岁的邱非，前方所望，只有冠军。

当然也还有那个人。

不必一定要达成什么，我敬仰你，和我喜欢你一样，都不是任务，没有成就和目标，既然同样是一种追逐，那便奋力去追。

最重要的，首先是过程，然后才是结果，努力过的人才有资格在路的尽头喝一口解心的酒。完了，看看天色，把酒壶一摔再继续上路。

生命是无止境的行走，没有要求，没有提示，你愿意到多高的地方，那就尽管去走，去奔跑，去飞翔。

无人可阻。

——那个人，那条路，那份荣耀，他都决意选择追逐。

那就可以了。

 

年轻的邱非队长伸了伸手臂，然后释然地笑了，无论何时他都很难摆脱这种心情，喜欢中掺杂着崇拜，崇拜中混淆着喜欢，导致越来越不敢去尝试。

还是顺其自然吧……他玩着手指想。

这时，发布会的急讯终于从右下角弹出来了。

“兴欣止步八强，叶修退役转指导，评称意料之中”。

这次真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前几次那样的简直把媒体急跳楼，明明消息很劲爆，偏偏什么风都收不到，拾掇拾掇一走了之，让所有仰望着神坛上他的身影的人焦头烂额，能像邱非似的在训练室里入定的人可不多，记者和杂志就靠“消息”说话，偏偏“叶秋”是最没有消息的一个。

连名字都是假的！

邱非点开略扫一眼，基本上就那个内容了，于是起身去接杯水，回来后发现屏幕上多了一个聊天窗口，平时弹窗他的人很少，他有些好奇地走快了几步，近了一看竟然是叶修。

才刚打完比赛，回酒店就开始宅电脑前了？

叶修前辈：小邱？

叶修前辈给您发送了一个窗口抖动。

您的好友“君莫笑(23333333)”向您发送宠物炫了，点击重播再看一遍；点击回复也给他(她)一个宠物炫吧。

……一只企鹅正在他的桌面上“赶快戴上iPod，和我一起热舞拉丁，high翻天吧！”。

天哪邱非生平第一次发自内心地产生了不想理会叶修的想法。

算了，也许是有什么急事？邱非放下水杯，赶紧回复。

战斗格式：怎么了？

叶修前辈：回来啦

叶修前辈：[图片]

邱非刚喝一口水就呛到了，整张脸咳得通红。

这不是他们策划组刚交给陈果的活动策划吗？邱非熟得不能再熟了，虽然主策划不是他，但书面上的每个字都是他亲自敲定的，前辈心真宽啊，就这么给别人看。

他心里有点怪怪的分裂感，上一秒他是主人，下一秒他又成了客人。

战斗格式：活动的流程？

叶修前辈：对

叶修前辈：小邱你看好啊，频道上限定的两千，老板娘估计是不太够。

何止不够，简直是残忍，他们思前想后很久，还是定了人数，频道理论上没有上限，但万一到时候涌进来20w人，那就不是卡成狗能形容的窘境了，为了保证活动的有序和发言的流畅，忍痛限制是必须的。

剩下的就交给手速吧，阿门。

不过前辈这是在跟他征求意见？

叶修继续道：所以老板娘说，先开频道，活动开始前加锁，让我把密码告诉想来的熟人。

邱非：……

原来是来给他走后门。

不过邱非，是真心不需要啊囧他就是频道主！

他只好演：好的，到时候我改个名字过去吧。

YY号也是分开的，一个绑定了战斗格式，另一个随便绑定了一个荣耀的小号——当然也是战法。

到时候双开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叶修很爽快：行，提前告诉我名字啊。哎，我可是少天都没告诉，师父对你多好！

他说这话时邱非已经登号改完了名字，看见时动作不禁一滞，决定装作风太大没听到，才把名字发过去：叶不知秋。

对面似乎停顿了片刻。

又飞快地回神了：嗯，够低调，够脑残粉。

邱非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名字真是他随手打的，一叶之秋一叶知秋，能有几个玩法，难道这个拆解重构有什么深刻的歧义他不知道？

叶不知秋。

 

10

关掉聊天窗后，邱非刚想关掉电脑，想了想又移动鼠标，点开了叶修发来的图片。

理论上来说，首先是同人歌起手，再是叶修与主持交谈，回答问题，之后是粉丝感言，最后是团长总结。

他要发言啊……邱非心中有些小打鼓，三十年专注隐姓埋名，变声器他当然运用纯熟，然而有个大神听着，怎么想怎么发虚，他的说话方式叶修不要太知道，再生硬改变就显得不自然了，只能祈祷他认不出。

只是那一点点少年的心思里，到底是希望叶修能认出来的。

邱非的手指缓慢而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水杯的边缘，陷入了对活动当天的想像中。当月中眠又来私敲他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响声让他差点就把杯子弹倒了。

好险好险，邱非边把杯子扳回来边吁气，这可是一叶之秋&沐雨橙风获最佳搭档时出的限量组合杯……他用了好多年了，人物图案和锋锐的题字都已花去，露出了星点的透明杯壁。

邱非望着这物件好一会，才去看月中眠的消息。这两年邱非退居幕后之幕后，不管活动策划很久了，现在的策划组是月中眠担纲，这个看似热血又刺头的青年进能和对家约战中山公园，退能细心全面谱定活动方案，最重要的是那一股兄弟心性，对叶神的尊敬和认同可谓坚定不移，交给他任何运作机密都足够放心。眼下这个“龙脊背”在进入策划阶段后，他和陈果直接交涉，邱非并不干扰，现在私敲自己大概是陈果的修改意见来了……

月中眠：大姐头首肯啦！

有了上头一句话，邱非眼神当场就亮了，心中一片敞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劲儿，摸到键盘忙不迭地打字：“宣传时间呢？”

月中眠：图差不多好了，现在点数略晚，我们就提了明天中午，大姐头也说行。

团长：十二点，准时。

月中眠：好！

团长：明天中午原定是谁值着官微号的班？

橙黄的灯光照得电脑前的少年眼仁深处光芒流转，倒映出屏幕上一行小小的宋体：“是田七，那傻逼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邱非一边回复，一边眨眼眨出了小星星：“我想插队，帮我问问田七介不介意？”

三分钟后总裁坐前台的消息传遍了管理群，田七此时还不在线，于是被一窝蜂的人代表发言：不介意不介意，必须不介意，艾玛团长您请您请，团长大大千秋万代统一江湖，今年最佳前台之星果断就是团长了！

这帮活宝。邱非险些没抓着鼠标，他是很多年不专门管过那个号了，很多新进管理层的人甚至没见过他用官微说话，只是也用不着这样吧？打了鸡血似的排队跪求卖萌闹哪样？

邱非那厢在管理群“镇压暴民”，这厢仍在和月中眠交代事情。他并不反感对方立刻就把事儿小喇叭出去，相反，他喜欢这种簇拥热闹的感觉，管理群的每个人都在他身边，张张面孔他都认得他都熟悉，是朋友，是伙伴，是帮手，他们拉起手，就是浪涛袭来时站出来维护“叶修”之名的第一道长城，血肉相连，荣辱与共。

是一家人。

月中眠说着正经的，突然贼贼道：“艾玛团长怎么办，我一直坏笑停不下来，整张脸都要得瑟到抽筋了。”

邱非摸了摸自己不自觉就浮上诡异微笑的脸，觉得也已经有点僵了，月中眠说得对，他就是在得瑟，得意，眉飞色舞，桃花开上眼梢嘴角，中了五百万似的癫狂。

没办法，兴奋得。

团长：我也是……不过明天会有几万人比我们现在更神经病，就当预热了。

五秒后管理群的人奔走相告：我去！团长说了神经病！是本人！他本人说了神经病！

邱非：……

他在群里自我检讨：“我平时太严肃了？”

大家虚伪地娇笑道没有啦团长大大萌萌哒说个神经病很正常才没有ooc才没有吓一跳我们都很欢迎团长继续说神经病。

感到了群众の质疑的邱非：“……”

二十岁的邱非小团长，决定明天给他的团员们一个惊喜。

 

11

翌日，北京时间十二点整。

叶修国际粉丝后援团主页V：[偷乐] [偷乐]大家好！我是神隐已久的团长君！今天要宣布一件超~级~重~磅~的事情~~众所周知，我们的@叶修 大神从出道以来就没有做过粉丝活动~而现在！没错！我们！有！活！动！啦！就是昨天某大神提前爆出来的那一个呵呵[doge]详情请点击下图~[转发] [转发]欢迎大家踊跃参与！

月中眠 转发了这条微博：花擦团长人格分裂了！！！！！

邱非评论道：淡定。

装疯卖傻谁不会？虽然花了他个把小时斟酌酝酿，但就管理群众人遭受的天打雷劈来看，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S市HQ机场吸烟室，一个拿着手机的男人看到这条微博时，嘴里的烟一下子没咬住掉了下来。

“破坏公共环境啊！”旁边一个马尾辫美女斜眼看他。

 

微博上的粉丝反应轰然炸开，活动tag#7月Q日拜见大神#火速上了热门，叶修隐世多年首次与粉丝直接互动，竟然是开个YY还限人数……粉丝和记者同时吐血：懒吧你就！懒吧你就！什么“为粉丝着想”？谁不知道就是因为皇帝太懒不想上朝！

对活动的质疑声几乎是同时风起，暗示粉丝团内部管理层自占限额的冷嘲热讽第一时间出现，面对这种声音，总策划月中眠情绪稳定，在群里谈笑风生——

月中眠：扯鸡巴蛋，老子里里外外忙出屎，占他那么十几个人他蛋疼？爱来来不来滚，点背不要怪社会，手慢滚去吃药膳。

策划组员鼓掌呐喊月哥说得对，月哥聪明机智手速过人，月哥出屎好啊便秘通了吧。

月中眠好一会儿回过味来：我日，你才便秘！

有人黑有人捧，官号当然不能出面，只能温言解释，挑一些口气好的问题回复。昨天的比赛录像出了都没空去揣摩了，邱非亲自坐台忙到飞起，一改卖萌语气，熟练运用外交辞令打太极，一点把柄没让人抓住。原本下边人还有担心团长归隐多年扛不住的，这下都服了气，MT十年不进副本还是MT，杠杠的。

邱非没事，群里倒有人抱怨来了，做团长的看见了一哂，只打字道：“比当年嘉世成绩下滑的时候差远了。”

此话一出现在管理群里，几位老资格的成员都有些黯然。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永远不腰疼的看客，赢了那是你应该的，输了，你就是垃圾，耻辱，污点，墙上最该掉下来的那块白灰，一只没有谁塞得进脚的鞋，人人厌弃。

堂堂嘉世队长，因为队友的故意失误大比分输掉比赛，有人轻飘飘就能扔下一句：“其实叶秋早就转会了，现在留在嘉世是当卧底的吧呵呵。”

邱非当时冲上去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他也忘了，不过对方接下来的狂烈攻击他根本接不下去，最后是管理层一个大姐看不下去，撸撸袖子就上，键盘噼啪响地敲出“请浅谈你除了鸡叫外还对本场比赛作出了什么更明确的分析，不能的话就留在这儿可劲浪，我不和出来卖叫的谈电竞”喷得对面体无完肤，之后互相拉黑完事。

那姐姐末了和他说，和智障讲理没有用，他们不是来看比赛的，是来看叶神输没输的。

邱非那时突然觉得有点累，他摊开双手问自己：

——什么是值得的？什么是不值得的？

后来邱非不会再去理会这种言论。

因为有些人，注定只能在口齿上作践“叶秋”这个名字，却永远不能染指斗神的光芒。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而如果是那位前辈，大约是不会在意的。

 

他的胜利并不会被这些人夺去。

他的王冠并不会被这些人摘去。

他的一生，只为了自己而赢。

那些只能在屏幕跟前打字叫骂的人，连做他前路上的一只蝼蚁都不够资格。

 

话又说回来了，比起当年那种腥风血雨，现下的情形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撑死了就是打情骂俏的级别。喷子？不好意思，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邱非正专心致志做个有色眼镜筛选出说好话的人呢，旁边自生自灭着的管理群突然间就炸了——嗯？叶神转发了？

他赶紧刷了个新。

只见叶修转了条骂得颇凶的转发，悠悠然道：“管理组全部提前进频道，我给的权限，你有意见？”

后面跟着一串“叶神V5”。

邱非失笑，也跟着转发：“叶神威武~\(≧▽≦)/~”

管理群再次刷到飞：“我去，团长居然一脸投怀送抱！”

邱非淡定道：“你们也去。”

清一色的“喳”，管理层集体转发：“叶神威武~\(≧▽≦)/~”

 

陈果走进叶修房间，看见他咳嗽咳得一张老脸都红了，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了？被呛到？咳成这样还笑什么啊？我给你倒杯水？”

叶修扶桌摆摆手，回头继续咳嗽去了。

 

12

在笑骂齐飞、汗泪同流的炎炎夏日正式来到后，全国学生党和教职人员陆续喜迎长假，季后赛也有成有憾地落下帷幕，一个重要的日子终于来临——

开了频道，分了子频，设了密码，屯田驻兵，一个个改名换签人模狗样，实则男男女女都在管理群里嚎叫：“天呢噜好紧张！！”“叶神来了吗？叶神什么时候来？”“我好尿急，不敢去厕所”“有种核弹试爆随时没命的胆战心惊……”“我觉得我眼前在冒星星”“呜呜生平第一次直接和叶神交流！”“呼吸困难心律不齐，已准备好120拨打快捷键”……

正在登录另一个号“叶不知秋”的邱非抿了抿嘴，他心里也在砰砰响，团长是左键“邱非”是F2，记好了记好了，心里默念了一万遍，手心哗啦啦发着汗。

晚上七点半，正踏中预定时间，频道内出现了两个人，逐烟霞——君莫笑！

一秒上紫马！

几乎同时，之前一直没有人说过话、只有各种管理员操作提示的公屏里，刷出了一大片——

“叶神好！！！！！！！！！！！！！”

“叶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叶神！！！！！！！！！”

“叶神晚上好！！！！！！！！！！！！！！！”

“前排合影！！！！！！！！！！”

“叶神好！！！！！！！！！我要窒息了！！！！！！！”

君莫笑：……

逐烟霞：…………

君莫笑：哟，大家好啊！

君莫笑：我到时间了再插麦哈

君莫笑：大家辛苦了

叶修不开麦，没有人敢开麦说话，全部在刷屏“首长好我们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叶修眼尖得很，一下子从里面抓出来人。

君莫笑：那不是小月月嘛！你害羞什么？开麦开麦

月中眠大大方方地说话：“随大流，随大流啊！叶神没有朋友要先来吗？“

君莫笑：有，在通知呢，你们不介意吧？

齐刷刷的“不介意”。

还有半句烂在肚子里的：只要不是黄少……

君莫笑：哈哈，好，你们放心，不是少天。

邱非这头却如临大敌，因为这时他正好开着“叶不知秋”进了频道，可谓是在所有人眼中加进来的，果不其然叶修马上就点名：“小邱？”

叶不知秋：前辈好。大家好。

君莫笑：开麦说一句呗！

莫慌，F2！

邱非道：“哎。大家好。”

君莫笑：都认识吧？新嘉世，邱非队长。

公屏一片哗然，其中不乏“小队长！！！”“叶神好福利”“买一送一！！”“天哪邱非大大我宣你！！！”“和男神合影”此类少女尖叫，再看一眼管理群……在没有大神看着的情况下已经开始刷“耳朵怀孕”了。

邱非略尴尬，他还真没有直面过自己的粉丝。奇怪，什么时候有的粉丝？新嘉世才进联盟不过一年，作为新队成绩尚可，却还需太多努力——可潜伏在他这个“团长”身边的，竟然有如此多的厚爱，他很感激，而仍然觉得自己承蒙不起。

万千思绪下，他只好再开麦：“谢谢。”

叶修可不放过徒弟，哪怕只是用打字的：“小邱害羞啦？”

“没有，前辈多心。”

君莫笑：这么僵硬，肯定就是害羞了。

多久没这样和前辈说话了……邱非脸上浮起一点笑意，心慌则慌，笑是忍不住的，就好像前些日子和月中眠说活动的事项时，明明都是非常繁琐无趣的细节，他却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笑了。

叶不知秋：前辈别闹了，活动要紧，我先去做个练习，大家继续说吧。

君莫笑：去吧去吧！

见人离开，管理层一行人就收回性子开始干正事儿。

邱非把叶不知秋的窗口缩小，手放得离F2远远的，勾选变声！

他惯用的变声模式是自定义的，往粗里调，听起来稍沉，有点鼻音，一般谁问他他都说自己慢性鼻炎。

邱非不喜欢说谎，不过生而为人总要为一些事情放弃原则。

嗯，比方说，面对叶修的时候他就经常放弃原则。

团长开麦了——

“快到八点了，先确认一下，叶神看过流程了吗？没问题吧？”

君莫笑：没问题

“嗯，反正没到时间，我再全部解释一遍吧。”

邱非调出文档。

“首先是同人歌，请的三位歌手，默默，璃儿，圣帝，都在吧？”

歌手们纷纷冒头说了一句话。

“好的，谢谢配合，歌曲分别是《荣耀巅峰》《至死》和《无冕之王》，小七的伴奏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嗯。下一个，叶神要和主持人聊下天，”邱非话锋一转，“阿玉，你做了两年主持了，待会声音别发颤啊。”

“我尽量……”一个妹子惨兮兮地说，“和叶神说话，好紧张啊！”

君莫笑：紧张什么，哥那么和蔼可亲

“是啊，该紧张的也是叶神，我们抽出来的十个粉丝提问叶神完全不知道，之后还有20轮粉丝抢麦。”月中眠插嘴道。

妹子忍不住笑了：“有些问题可坏啦！”

君莫笑：不勒个是吧，你们不要乱问啊！太离谱的我不回答的

很少说话的逐烟霞突然冒头：该！除了机密都必须回答！

君莫笑哭笑不得：喂喂喂

“有陈姐一句话，我们就放心了。”邱非低低地笑，“继续，之后是提问抽奖，陈姐抽麦序号，可以吗？”

逐烟霞：小意思。

“然后播一段收集的选手录音，最后策划发言。”邱非说完，把自由模式改成了鼠标。

君莫笑：选手录音？

逐烟霞：哦，后面加的，我没告诉你

君莫笑：都有谁啊！

“很多哦，团长逐个去跑的。”主持妹子笑着说，“我们都觉得团长超厉害……”

君莫笑：嗯，我也觉得

邱非突然觉得，眼皮一跳。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发现八点要到了。

——子频道上方的父频道大厅里，已经拥挤着成千上万人。

“好了，准备撤密码。”他只好开麦说道。

——19:59:47

“老子还有点紧张……”月中眠嘀咕。

——19:59:50

“一想到待会儿的画面啊……”主持妹子小声说。

——19:59:55

君莫笑：我的耳麦到底放哪了……！

——19:59:57

“叶神，你不是吧。”邱非扶额，“撤密码了！”

——20:00:00

“拜见大神活动”，开始。

——20:00:05

子频道满员。

 

13

邱非在那个瞬间根本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

拥挤。

轰炸。

人头攒动。山呼海啸。摩肩擦踵。水泄不通。

——万人空巷。

麦序模式早就开启，此刻无人说话，只有负责BGM的人亮着小绿灯。

连主持妹子也没有反应过来。

人，就在那么一刹那，挤满了2000上限的子频道！

一阵电流声突如其来地打破了寂静。

那个无数人如此熟悉无论从电视网络游戏里听到都能第一时间认出来的，男人的声音。

就像棉花一样，柔软地降落到心床上——

“喂？”他甚至，带着一点笑意，“大家好？”

——千人欢呼！公屏上的疯狂叫声犹如白练湍江，翻滚的雪色浪花将上一波扑灭，马上又被下一波压过！

主持的姑娘终于回神：“那个！刷太快了！小七调一下发言时间！——大家好，我是这次活动的主持人沉玉~大家的热情真是吓了我一跳呀！”

“大家好，我是后援团的团长。”邱非在计划之外插了一句，“叶神声音有点小，按一下麦克风增强吧。”

叶修笑说：“好，在哪里设置？”

“频道的左下方，主菜单数过去第三个图标是调音台，在里面勾选麦克风增强。”

“——这样？”叶修的声音蓦然清晰了许多，又引起一片片的刷屏。

“是的。”邱非笑笑，“继续吧，突然打断不好意思。”

“没啥。”叶修说这话时的语气还带着笑，听起来有些晃晃悠悠，不怀好意——“承蒙教导，不胜感激。”

瞳孔瞬缩。邱非的手僵在了鼠标上。

他的世界蓦地离他而去，尖锐的鸣叫在耳边炸开，他松开手，大口喘出气体，大口吸入气体，肺部仿佛干涸得只剩下，只剩下炽热滚烫的血液，在器官表层烙出一层又一层的血泡，火辣，刺痛，顺气管往上攀升，顺血管往下冲刷。

浑身都是喧嚣的温度。

他早就知道了。

叶修早就知道了。

邱非像是被打败了那样往后瘫倒，激烈跳动的心脏每一下都撞在棉花上。

前辈早就知道他是谁了。

忽然间，他就被抽去了所有无力的伪装，被允许用羞涩而热烈的眼神，抬头仰望。

——我仅只是，你所有簇拥中的一个。

——我又必然是，永不离弃的那一个。

 

邱非很惊讶地看着自己另一个账号上的ID。

因为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叶修当时会惊讶。

叶不知秋。

他以为他不知他人亦不知他心。

殊不知在那个人眼里，他早已犹如透明的花，每一根蕊都火烈似梦。

 

14

邱非猛地站起来，跑去外面连接三杯水！统统一口气喝了下去！

前辈真是……太坏了！

他捧着杯子又慢慢地走回房间去，一进门才恢复听觉，YY里响着第二首歌的前奏。

邱非叹了口气，才重新坐下来，关注起活动的进度。

他想了又想，想了又想。

心里还是非常地愤愤不平。

于是他直接用“团长”的账号，点中了叶修的名字，公屏多了一行窄窄的框，提示他正在和“君莫笑”说话。

他一字一句地敲下：

“陈姐说得对，前辈有时真的可讨厌了，不能盲目崇拜。”

发送！

对方秒回：“现在知道害羞了？”

……唔。

邱非破天荒地决定先不理他了，认真听起了歌。

并不是因为语塞，并不是因为突然间明白过来叶修看着自己那天发的微博、听着刚才他以团长身份说出来的话，到底有多么地，奇怪！

不多会儿，叶修开始和主持聊天。

听着那个明显充满着愉悦的声音，邱非刚刚定下来的心情又开始翻动。

然而他的手指却再次地，骤然顿住。

因为叶修刚刚说：“我有个朋友今天也来到了活动现场，而且这个朋友，我估计在场所有的嘉世粉都认识他。”

他简直就是往公屏扔了一颗手榴弹，掀起千层气浪，无数人直接刷起了名字——

——邱非！

“没错，”叶修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小邱，出来说说话吧。”

没有人知道叶修那句不好意思是什么意思，除了邱非本人。

邱非硬着头皮点出被最小化的，“叶不知秋”的频道框，按下F2。

“大家好，”他无奈地说，“我是邱非。”

再一次地，千人欢呼。

“哦，很热情啊，小邱不太习惯吧？”叶修问。

“是有点。”邱非抿了抿嘴，勉强应道，这都什么事啊——他绝望地想，“这是前辈的活动，原本没想过还要出场的。”

“太见外了，”叶修的坏劲儿要从字里行间溢出来了，“既然都来了，干脆陪前辈一起做活动吧！”

“……”邱非咬着后槽牙，“这，不太好吧。”

“你问问他们呗，你们说邱非小队长留下来一起做活动好不好啊？”

一个“好”字被刷到飞起。

“怎么样？”男人的声音慵懒，带着他非常熟悉的放松的语气，“众望所归哦。”

他听得嗓眼一跳，定了定神，才恢复从容的声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沉玉笑着来打岔：“好！这次活动算是买一送一了哦——真是稳赚不赔！接下来是粉丝提问环节，我们之前在微博上发出了征集，经过抽取和筛选，挑出了十个有趣的问题，嗯——特别提示，这些问题叶神事先都是不知道的哦，包括一些很坏很坏的问题！下面，开始第一问！”

她忽然换了一个沉稳的语调：“请问叶神宣布退役的那一瞬间在想什么呢？”

“也没想什么，”叶修说，“就像是完成了一件事那样的感觉吧，会想想之前经历过的很多事情，突然发现原来我还记得那么多事，从最开始下载荣耀开始，一直到拿到第四个冠军，再到退役，如果这种心情一定要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那大概就是：打荣耀真有意思啊。”

“噗，”沉玉忍不住笑了，“您是在说张怡宁那个梗吗？真是太嘲讽了……”

“怎么会，”叶修一本正经，“我在严肃回答问题呢，小邱你说是不是。”

“对所有职业选手来说，荣耀都很有意思，”邱非说，“但如果是前辈说的话，的确有点嘲讽。”

“怎么连小邱都这么说！”

“实事求是。”

“好了好了，下一个问题，”沉玉忍着笑继续，“哦，这个问题很实际也很坏啊，请问叶神，你在荣耀里的小号叫什么？”

“……”叶修沉默了一会儿，“这个，有点多啊！而且说了号就要废了，涉及机密，不能说！嗯，不过我可以说一个在一叶之秋时期用过的小号。”

“哦？洗耳恭听啊。”沉玉笑言。

“战斗格式。”叶修说。

邱非：“……”

这人……是借过他的账号卡去下副本没错。

……但是，谁是你的小号了！

邱非忍不住开口：“这个不算。”

“哎哟生气了？”叶修忍俊不禁，“这不是想严肃地敷衍问题嘛，别生气。”

为了表示抗议，邱非在剩下的几个问题中，愣是一句话没说，公屏里都刷满了“小队长真的生气啦2333333333”“叶神快顺毛顺毛！”“小男神真是太可爱了wwww”。

“第九个问题，”沉玉朗声念，“叶神平时都是成熟的形象出现，请问大神年轻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呢？”

“哎，这个问题，不应该问我啊。”叶修笑着说，“你们等等，我去顺毛哈。”

公屏一排排的“等会wwwwwwwwww”“yoooooooooo”“顺毛2333333”。

邱非还想他要搞什么花样，结果又收到了……您的好友“君莫笑(23333333)”向您发送宠物炫了，点击重播再看一遍；点击回复也给他(她)一个宠物炫吧。

……而且还是拉丁热舞。

叶修前辈：顺毛~顺毛~[手指尖摸仓鼠头.gif]

叶修前辈：别生气了哈，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工作这么出色，不忍心打断

看着那人的解释，邱非终于按下了F2：“……唔。”

公屏：“哇回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233333”“男神顺毛效率好高！”

邱非酝酿着：“前辈年轻的时候，是说我第七赛季进训练营的时候吗？那时候也不年轻了吧。”

“真是过分。”叶修说，“哥永远十八岁。”

邱非反应奇快：“那就没必要问我了，反正前辈永远年轻。”

“好好好，就第七赛季，你说，我不打断你。”叶修笑着投降。

“唔。”邱非又顿了一下，“怎么说呢……”

 

他回想起那个下午，叶修第一次出现在训练营的时候。

他脸色不好，一看就经常熬夜，那时候战队成绩不好，把二十多的年轻选手熬成什么样了；一身的烟味，飘荡飘荡；走起路来，都有点虚。

然而那眼神，是极亮的。

怎么亮个法呢？人类为了区分星星的亮度发明了星等，在地球上可观测到的全天最亮恒星——天狼星，其绝对星等是+1.42，24岁的叶修的眼睛，大概就有这么亮了。

想到这里，邱非笑了出来。

他开麦，缓慢地说：“嗯……黑眼圈比现在轻。”

公屏上一堆“哈哈哈哈哈哈”奔腾而过。

“不过看上去，整个人都在发光。”

邱非在这句话造成的吊诡沉默中又补了一句：“一走进训练营，所有人就像被烤干了一样，只会晾在座位上，傻到不行。”

“哈哈哈哈哈”更汹涌了！

叶修怀疑道：“……有这么夸张？”

“真的是很独特的印象啊！不过我不得不打断一下——因为再不搞定问题，我们的活动就要超时啦！——你们刷‘随便超’也不行！”沉玉笑道，“现在，最后一个问题吧——请问叶神在职业生涯之中，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呢？”

叶修难得沉默了片刻。

好一会儿过去了，他才开口说：“大概是不爱惜身体吧。年轻的时候觉得自己能熬，就过度训练，过度用手，如果不是因为那一段时间过得太混乱，现在应该还能再打多两年。”

“您是还没打够吗？”

“当然。”叶修笃定又感慨地说，“任何一个职业选手，如果可以，都不会想离开竞技的舞台。”

邱非听着，有些恍惚。他想到赛场上的那些，很多人看来平凡无奇的，舞台，灯光，记分牌，转播荧幕，比赛席，单间桌椅；那些排山倒海的加油呐喊，毫无保留的嘶哑吼声；那些冲遍全身的沸腾的鲜血，和渴望着胜利的心跳。只要经历一次，就会像个印记一样深深烙在脑海的根处，永远不会褪色。

他见过很多的离开……因着高龄，因着伤痛，最后一眼回望时那些人的表情，仿佛他们愿意付出无数代价，好再去多打五分钟的比赛——就是这样的渴求。

如果可以，任何一个职业选手，都不会想离开这个地方。

只要站在这里，就会觉得自己可以就此起飞。

只要站在这里，一切皆有可能。

 

活动结束之后，邱非把两个号双双退出，才去回复了叶修在QQ上发给他的消息。

战斗格式：。

叶修前辈：还生气啊？

战斗格式：没有。

叶修前辈：别生气了，找个时间来兴欣吧，泄露点机密给你？

战斗格式：……不需要

叶修前辈：逗你的

叶修前辈：来玩玩嘛

战斗格式：嗯，后天你们方便吗？

叶修前辈：随时欢迎！

 

商量好时间之后邱非关掉聊天窗，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被他晃过去了。

原本还想多装一会儿的。

这人啊。他摇了摇头，又笑了起来。

就是这样一个人了。

 

15

邱非站在上林苑小区马路对面，就和无数次他路过时的情形一样。

但是这一次，他是要走过去……搞什么，他居然比昨晚还要紧张！不就区区一个“来兴欣玩”吗？

他拘谨地在大门口站着，烈日下后颈很快出了点汗，他有点茫然，只是笔直看着远处的天边。

呃，因为他比预定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

邱非正为自己如此不冷静的举动懊悔着，忽然一片浅浅的阴影从头顶罩了下来。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他旁边说：“就知道你会早得离谱，走吧。”

走在叶修身边，邱非偷偷抬眼看了这个久未见面的人一眼，才问：“前辈怎么会带伞？”

当年不是台风预备登陆都空手出门的吗？

“沐橙让带的，”叶修晃了晃伞，“人老了，拗不过了。”

“挺好的。”邱非说，“烟呢？”

“战时配给制度。”

“熬夜呢？”

“完全不准，还要查房。”

“兴欣真的挺好的。”邱非很满意。

“……一伙的，你们都是一伙的。”叶修抱怨道，“还能不能愉快地做小伙伴了。”

“前辈年纪也不小了，是应该注意了。”

说着，就到了，叶修带着邱非进去，一走进去大方敞亮的门厅，就听见训练室里边的人在放昨晚的录音，恰好到其他选手录音那一段。

黄少天飞扬的声音充满了厅堂：“退役好啊！这次走了可千万别回来了！年纪这么大了也该是歇歇了你们这些粉丝一定要绑住他别让他回来了！上次回来可烦死人了，自己回来不止还要带个新职业回来，简直就是个麻烦精！”

相比之下周泽楷简洁到极点：“恭喜退役。”

“你们这个选手录音到底怎么剪的，太坏了，把少天放在小周前面，这不是特别凸显他啰嗦么，”叶修窃笑，“剪得好，剪得好。”

邱非：“……”其实只是上交录音的顺序缘故。不过，他喜欢听叶修笑，就让他多笑会儿吧。

训练室里整群人都在，正围着同一台电脑听活动录音，听到他们进来，纷纷抬头朝邱非打招呼，又纷纷低头继续讨论批评叶修昨晚的表现去了。

邱非听了一耳朵，正好听到苏沐橙说“哈哈哈，这里其实他就是不知道答案啦”然后其他人果断地表示附议及嘲笑。

他转头看了一眼叶修，再转回去，真是非常地落面子，不愧是兴欣。

“走走走，不管他们。”叶修别开脸，拉着邱非往另一边去，“刚换的机器，正好切一盘。”

邱非顺从地在另一头坐下，叶修弯腰给他按了开机键，两个人离那边听录音的队员们很远。

“那么，前辈，”邱非平静地说，“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叶修显然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立刻接上了话：“老板娘第一次给我看那个微博的时候，我就去翻了。”

“但是那个微博是很多人一起管的。”邱非说。

“我没有看后面的，”叶修微笑道，“直接点开资料看注册时间，然后搜索到第一条开始看。”

“……”邱非狐疑地看着他。

“那时没想到是你，”他耸耸肩，“只是好玩，试试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接着说：“跳着看了几页心里就有点眉目了，觉得很眼熟，正好你和老板娘要商量事情，我记着Q号……”

叶修的笑容突然就变得坏坏的：“……去找到了腾讯那个空间里叫什么的，说说？”

邱非顿时感觉不妙。

“记录着升级到有仅自己可见功能之前的所有签名，有一条里你打错了称呼，把叶神打成了前辈，下一条马上改口。”叶修悠悠然说，“我可是翻页都没有翻就看见了。”

邱非：“……”

“而且，就在你错窗的时候，我开着老板娘隔壁的电脑，同时看着两个屏幕呢。”

叶修说完，眼睛都弯了。

邱非觉得，陈果说得太对了，这人有时候就是可讨厌。

这个发现的过程，虽然充满着无法反驳的撞大运，但也有很多是他故意的！

不过，眼下不是讨这个说法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讲清楚呢。

电脑早就开好了。邱非沉默着拿过鼠标拉了几下选区。

“我以后就会甩手不管了。”他忽然说。

“为什么？不至于吧？”叶修知道他的得意门生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太忙了……新嘉世的事情，后援团的东西我管不了了，”邱非认真地说，“所以昨晚的活动应该是最后一次我有参与策划的活动了。”

同时也是第一次有本人参与的活动！他体内属于团长的那部分腹诽道。

“总要有所取舍的吧。”

他听见叶修这么回答。

“哎，你先坐着啊，我去倒个汽水来。”

邱非点点头，叶修就离开了。

电脑前，大概已经不算少年的少年，深深吸了口气。

另一边兴欣的队员们，已经听到了叶修发表结束致辞的那一段了，声音远远地飘过来，一本正经得叫人诧异。

“……最初知道这个团体的时候，我很惊讶，同时也很感激，我没有想过打个比赛还能有这么多人喜欢我，支持嘉世的人有很多，支持斗神的人也很多，但是完全支持我这个人的……我真的没有想过。”

“如果能再来一次，我希望能早点发现你们。”

“谢谢策划今天这个活动的我的后援团（笑声），还有来了的人，想来没来的，来了进不来的，这些所有人……”

“这一路走来吧，谢谢有你们在。”

 

总要有所取舍的。

谢谢有你们在。

邱非坐在电脑椅上，百感交集之下闭了闭眼，两只手绞在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手指的关节有些发烫，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那热度也一蹦一蹦地跳着。

白色的训练室，成排的电脑，阳光灿烂。

他坐在第二排第一台电脑前。

从屏幕暗色的那一角，他看到背后有人走来，模模糊糊的反光。

“嗯？”他听见那个人疑惑地发出一个语气词，紧接着一支滚着水珠的可乐贴上脸，身后的人笑着说道：

“——吓傻了？”

四年前，四年后。

都是心脏蓬勃的一天。

书页哗啦啦地翻过了，日历一张张撕下了，回忆与鸟儿一同跨越3个365天和1个366天。

长到令人心平气和。

邱非接过饮料，高高地仰起脸去看叶修。

“前辈。”

“嗯？”

“我喜欢你。”

“……哼。”叶修发出一声含糊的笑，低头正视少年那双漂亮的、烧着火的眼睛，“这个也早就知道了。”

“答复？”邱非只是认真道。

“如你所愿。”

“好的，那我们回到上一个话题。”

“……诶？”叶修眨眨眼，这和一般发展相比似乎不太一样啊。

邱非注视他，慢条斯理道：“这么说来，您之前都是装给我看的。”

——无论是这件事，还是那件事。

“您”。糟了这小子较上劲了。叶修摸了摸下巴没刮干净的茬子，有点头疼，“这种事情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只能有当没有啊，要是是你师父我自作多情了，那说出来岂不是挺不要脸的。”

邱非还是看着他，看着他说着这话时眼睛往周围瞄了一圈，生怕十米外的那些个“别人”能听见似的。前辈也知道害羞？

“……哼。”他亦含糊不清地笑了一声，“那后援团的事情呢？”

“很有趣啊。”叶修笑眯眯说，“看你忙前忙后的，还要圆谎，如果我当时不是开着老板娘旁边的电脑，那就是个很好的应对了。”

……恶趣味。

算了。

邱非忽然而无奈地笑了，低下头看了看电脑屏幕，又重新仰起脸：

“再回到下一个话题。”

“成成成，你说哪个就是哪个……”

叶修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上窗帘，在室内这个角落蓦然暗下去的刹那，俯身亲吻了努力仰着头的少年，握住他有些冷湿的手，就像过去许多次那样试图给予他勇气与力量。

他们的过去总有些不如意的地方，来来往往，跌跌撞撞，我的眼神你没有看见，你的表情我没有看穿，一个年轻人一次次递出心尖的光，另一个年轻人一次次只顾看着脚下的路。

过去有多错过现在就有多庆幸。

这一次邱非终于握住了叶修交出的光。

他们亲吻的时候，眼睛都是睁开的，彼此深深凝望，直抵内心，相互审判灵魂的成色。

如此深深到纠缠难分。

邱非动了动被抓住的手，努力挤出空间把手指解放出来，再根根插进抓紧叶修的指间，两只逐渐滚烫的手交叉犹如齿轮咬合，天生注定。

之后就，再也不会放开了吧。

-END-

 

 

 

 

番外 夜里

 

邱非晚上在兴欣留下吃饭，做人严谨的少年不好意思蹭白食，便与女眷一同进厨房贡献力量，还循环利用，把煲汤后的鸡提出来拆肉爆炒，又是一道肉菜。

前兴欣队长听闻此事，数次蠢蠢欲动想把整盘鸡丝划拉到自己碗里，都被坐在旁边的新嘉世小队长一眼瞪了回去。

“这个菜太热，前辈不能多吃。”邱非一边说，一边往叶修碗里扔苦瓜，“嘴唇红又裂皮，明显是上火了，吃苦瓜降一降。”

叶修最后吃得眼里都流露出苦味来，他们老板娘就爱做那些煎炸热毒的，邱非一说他上火，其他人立马配合说他不能吃，于是一顿饭百分之八十的时候叶修都在拿苦瓜下饭，惨惨哒。

饭后其他人各做各事，叶修领了邱非出门溜达消食。

叶修走着还磨嘴，总觉得自己满舌头苦瓜味。

邱非看他有点纠结地磨了一路，便开口问：“前辈不喜欢吃苦瓜？”

“一般吧，我不挑食。”叶修说，“但是整顿饭吃也有点受不了。”

邱非点点头，想了会儿，提议道：“去对面超市买个西瓜吧，吃点甜的。”

叶修说好，然后嘀咕：“买个小的。”

言下之意是刚才他们逼我吃苦瓜，现在西瓜就不带他们份了。

邱非听见了，瞥他一眼，有些想笑。

最终还是提了个长长的黑美人瓜回去，料想兴欣人多，说不定还不够分。

回到“宿舍”，陈果一见西瓜，立刻开心地拿出了尺长的砍……不是，水果刀，把瓜残忍地分尸了，人们一哄而上，夺而食之。

叶修坐在饭桌旁戳着把刀的邱非腰眼：“小邱，小邱，邱非，切个块儿呗，咱们去训练室搓一盘。”

“别戳……！”邱非手里拿着刀，三番五次差点想砍过去，还是老老实实把三块瓜尸铲底儿切了，装到盘子里拿着去了训练室。

两人直奔室内另一头最里边的地方坐下，麻利开机，等着系统启动的时候叶修转头，恬不知耻地张开嘴：“啊。”

邱非看他一眼，叉起一块特别大的就要往他嘴里塞，叶修躲过去，委屈地说：“温柔点，咱们不是有关系了的人吗。”

什么叫！有关系了啊！邱非觉得血往脸上冲，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转移话题：“到底还打不打？”

“打。”叶修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就着咬了一口那大块的西瓜，才回去继续开荣耀，咀嚼着念叨：“打～打～”

尾巴都翘起来了。至于？

今天互通心意之后叶修表现出来的孩子气，让邱非特别地不习惯，又觉得很可爱，以前那个叶修偶尔也会有一丝流露，但绝不会这么明显。不过，这样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一本教科书嘛。

邱非把咬了一口的西瓜放回盘子里，开荣耀投卡登录进竞技场，和叶修火速切了一盘。叶修没有用君莫笑，而是随手拿了张战斗法师的账号卡，邱非的战斗格式早就归为俱乐部财产，此刻用的也是自己练的小号。

修正场。两个战法凛冽的矛尖相撞，同时升起炫纹，斗气狂风卷绞着角色的头发。邱非是叶修的徒弟，手下的战法自然有几分像他，却又突破了原有的格局，自己开辟了一片天地。

少年成长了，青总是会胜于蓝的。

从前他们可以你进我退地跳同一支舞，现在还这么玩儿，两个轨道互不相让的舞者只会把对方撞倒。

一盘完了，叶修赢。他松开鼠标有点满意又有点不满意地说：“有进步。你分心了。”

“唔。”邱非不否认，“今晚回去要交接职务。”

“后援团的？”叶修见他点头，不由得有些惊讶，“这么快？你今天下午才跟我说你不干了。”

“从季后赛开始就决定了，每天忙到天昏地暗，连上一下那个qq账号的时间都没有，还是隐退比较实际。”邱非笑了笑，“接手的人是月中眠。”

“哦，小月月。那可以放心了。”叶修摸了摸下巴，“你们交接的东西多吗？”

“不多，就是在群里说个话，交代一下。”邱非说。

“那你直接在这里交接吧，我想看看。”

“嗯。”邱非没多想，直接打开QQ登录，等待中拿起那块被咬过的西瓜说：“啊。”

叶修应言张开嘴，身后的尾巴翘得老高老高！

然后邱非把西瓜塞进了自己嘴里。

叶修：“……”

学坏了。学坏了。

邱非淡定地吐籽儿：“瓜挺甜的。”

旁边眼巴巴看着的人揪中他把最后一颗籽吐完了的当儿，扳住肩膀一口咬着了对方的嘴。

肩膀长宽了——是挺甜的！

然后，叶修就只能自己给自己喂西瓜了。

邱非双手放上键盘，就进入了working状态，头上转着“别吵”的小红灯。哪怕嘴唇上还有咬痕和水光，工作中的团长大大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团长：从今天起，我交出在后援团的所有职务。

团长：团长一衔由@月中眠 担任。

邱非手速极快，这两句话连着跳出来，正在聊着掐架、八卦、买买买和哈哈哈的管理群猛然一滞。

紧接着，一颗石子激起千层浪。

至少有八个人同时向他发起私聊，内容大同小异，无外乎“怎么了”和“为什么”，有个姐姐直接豪气万丈地弹窗：“谁欺负你了，老娘给你砍回去！”

这场景把一旁的叶修看得有些乐，又觉得自己徒弟真他妈有出息。

邱非由着他们刷了一会儿屏，只点开月中眠发来的私聊。

月中眠：忙成这样了？那也不用交出职务吧，偶尔回来管管这群混蛋啊！我们又不是不能等。

“我不喜欢说谎。”邱非突然这样说。眼睛只是盯着电脑，一排一排发光的字体们在他的虹膜上流水般刷过去。

“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是谁，我从来不参加线下活动，不发照片，YY开变声，手机号码和其他相关账号都是双份的。如果他们发现我的身份，泄漏出去了会给俱乐部惹麻烦。”

他又说：

“可是他们信任我。”

邱非其实是在说他的愧疚。他交朋友，最讲究问心无愧，纵然他有那么多的原因是正当无比的，那也是他对朋友们的亏欠。

对那份信任和关心的亏欠。

“他们信任你，和你是谁，这两者之间没有关系，不是更好吗？”叶修说着，腿一弹站了起来，绕到旁边人的身后，仔细看清楚那些焦急的、温柔的、关怀的话语们，“他们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邱非，而是因为你是你自己，一个名字没那么重要。”

男人把下巴搁在少年的发顶，双臂环绕过颈，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拥抱：“他们信任你是因为他们觉得你值得信任，就算他们不知道你是谁。”

完了顺手捏了一把脸。

邱非觉得自己都要烧起来了，开解归开解，能别边说边揩油吗？一点也不严肃！

叶修一看他脸红了就笑得像个狐狸，又侧头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眼睑，拍了拍他的发顶，才坐回去：“你真的这么不舒服的话，可以告诉小月月啊。”

邱非脑子都被他拖慢了，有点反应不过来：“嗯？”

“就当是团长传承下来的秘密。小月月不会说出去的，你不是都知道这家伙什么人。”叶修说着笑了，“而且还能让他和你一起纠结……欺负他特别有意思……”

邱非：“……”

求你对铁杆粉丝好点吧。

“就这样吧！”叶修手一伸盖上了邱非拿着鼠标的手，控着他的手给月中眠发送了一个视频邀请。

邱非没有阻止。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也挺想看看月中眠会有什么表情……！

这是对兄弟的信任，嗯，信任。

视频马上接通了，一个留板寸的青年出现在窗口上，有点拘谨地开口：“有事儿打字不就……呃？！”

叶修在这边伸出个头，摆摆手，说：“嗨！”

邱非：“……”

总觉得嘴角有点抽抽。

邱非：“嗨。”

月中眠的表情五光十色精彩绝伦得像一部投资上亿的好莱坞大片，看得叶修忍不住想摸出爆米花来吃，左右看看没有只好拿西瓜顶一顶。

在诡异死寂的气氛下叶修吃完了三块西瓜，月中眠终于颤巍巍地开口了：“团，不是，这就是你交出职务的原因？”

邱非：“……”

邱非怎么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呢。仿佛被质问：“这就是你和我分手的原因？”

哪跟哪啊！

“嗯。”他有点尴尬地拿指甲刮了刮脸，“战队进联盟了，以后肯定很忙，完全管不了后援团了。”

月中眠用“天哪我不能呼吸了”的神情大喘气了几下，捞起手边的可乐猛灌一口。

叶修这时说：“小月月你房间还挺可爱的，少女满分哦。”

“呸！”对叶修月中眠倒是毫不留情，他一开口他就缓过来了，“我靠这都什么情况我快吓死了……小队长你就是团长？！”

“是的。”邱非答道，顺便往下看了眼，“前辈你把西瓜汁滴在桌子上了，陈姐会骂你的。”

“啧，我去找个纸巾。”

叶修起身走了，月中眠继续问道：“那活动那天……你是双开？”

“是的。”

“那不来不就好了？这么麻烦！”

“前辈故意的……”

月中眠一脸“我就知道啧啧啧”：“这个信息量太大了，我还得消化消化……现在就我一个人知道？”

邱非点点头：“你，我，叶修前辈。”

“为啥告诉我啊！还不如继续蒙着我……保守这个秘密好难啊！”月中眠默默吐血。

“原因不知当讲不当讲。”邱非左右看了一圈，叶修还没回来。

“讲吧，我觉得我现在他妈的什么都能接受了。”

“前辈跟我说既然我这么纠结，不如告诉你让你一起纠结。然后他就用我电脑给你发了个视频邀请。”

月中眠：“……”

叶修回来的时候，视频已经关了，月中眠正好打出一行字：“当他的粉丝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傻逼的决定。”

更过分的是邱非回道：“我也觉得。”

你们都交流了些什么！！叶修大神表示冤屈。

 

处理完交接事项时间有点晚了，邱非给家里打电话，直接留下来住了上林苑的客房。（有吗？我们就当有吧。）

翌日外面爬树的阿喵举报昨晚有个身影从一个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出来，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客人的房间——

叶修用前嘉世队长的标准查房姿势悄悄拧开了房门。

屋内灯光昏暗，少年盘腿坐在床上，闭着双眼，微垂的背影未被开门的动静打扰。乔一帆借给他的白色T恤和七分裤，又生生把挺拔了的个子压回去几岁。

仔细看去，那鼻梁与睫毛让光影划得柔软又分明。

“……小邱？”叶修小声叫道。

邱非抬起头来睁开眼，动作很轻，却有种惊弓的感觉。

“……嗯？”他眼里藏着困惑的晃悠悠的亮色，似乎还没从闭目养神中反应过来——

“你刚睡着了吧？”叶修镇定指出。

“……”邱非醒了，“坐着想了下东西……”

就睡着了。怎么回事，明明现在心里使劲跳。

“你累了就睡吧，我明天再找你？”叶修说。

邱非抬眼去看他，客房不大，铺了木地板，桌子，床，衣柜，小书架，满满当当把这个人挤在世界中央。

他发着光，照亮着整个黑夜。

“……没。”少年低下眉，被点燃的眼睛却掩不住光芒，“前辈有事？”

叶修有些笑意，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手伸过去捏了一把身旁人的后颈，“睡吧，我就是看看。”

虽然对这种捏小动物似的动作不满，邱非还是“唔”了一声，掀起被子躺下了。他眼睛很倦，有些涩感，人却精神，不过，他已经习惯听叶修的话了。

就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人说的每个字都犹如陨石落入田野，石头搬走，坑填平了，可土壤的成分永远在出卖他力竭的心声。

这些你又知道吗？

叶修用微凉的手指触碰他的眼睑：“给你唱个曲儿催眠？”

“……不用。”邱非并不想领教麦克风杀手的威力，他有想问的事情，只是欲言又止：“兴欣……”

然而叶修总是作弊地知道他想说什么。

“哎哟，刺探军情啊？”男人轻松地回答，“没事，会好的，我总不能一直在。我退役一年联盟还不是好好的？地球照样转。别小看你橙姐……又不是没了我就不行了。”

邱非好一会儿没说话。

叶修以为他睡着了，目光转开望向昏黄的小台灯，神色渐渐变得柔和，那清朗的脸几乎要化开了似的。

却忽然有个声音低低而迟缓地说：“……现在的我不行。”

“……嗯？”某个自称成熟成年人的家伙竟然反应了十秒才意识到这话什么意思，“……你这话说的，哥老脸都要红了好吗？”

小队长这杀伤力可有点大。叶修忍不住侧身去抓他被子边儿——攥得还挺紧！有本事说有本事别臊！最后还是给得逞了，被空调吹得冰凉凉的躯体钻进来，把温暖被窝里的人冻得一抖，又让拉着圈进了怀里。

真冷。邱非瑟缩着，马上颈窝里吹进一口热气，暖得有些湿乎乎的，太恶意了。

再动——又是一口气！算了。就这么睡吧。

叶修嘿嘿笑了笑，邱非不理他了，前者伸出手，啪一声按了台灯延出来的线控开关。

屋子里蓦然暗下去。过一会，外面的星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无声地洒了进来。

“唔。”有个人说，“好像忘记刷牙了……”

“……”

“别！别推，要掉了，这床小，跟你开玩笑呢……”

笑声又熄灭在这温柔的夜里了。

-全文完-